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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 6



“我想,我已经把故事讲完了。”

“可以讲的故事不是还有很多吗?”

“都不紧要了,没人想要听的,还有我记得这些事发生过就好。”

“这样喔……你会一直记住这些事到什麽时候?”

“我不会忘记的。”



因為之前的更新沒打上刀劍和長谷部的tag,如果是第一次點開這個故事的朋友麻煩點開下面連結前往第一章,謝謝。

   第一章请点我




  



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



  时空和大海都属流动的死物。活物在死物的怀里死去,对於长谷部来说,他与时空和大海的共呜是多馀的。


  2017年4月


  长谷部拉着行李走下新干线,望着偌大的车站和络绎不绝的人潮一时间无所适从。头上纵横交错的指示板只让他看得头晕眼花,从中只看清了大阪车站几个字。“要走了喔,长谷部。”他的同伴叫了他一声,扭头就向着某一个方向走。长谷部赶紧跟上。


  走在前方的是鹤丸国永。鹤丸连指示板也没多看一眼,驾轻就熟带领长谷部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隧道。


  “我在大阪住过那麽多年却不认得路,现在连你也比我更熟悉这地方了。”


  “我去年刚来过嘛,所以还记得。”鹤丸耸耸肩简短地回应一句,不在意长谷部的感叹。然後低头看手机上的地图,滑动着手指搜索路线,长谷部从侧探头瞪着画面然後“啊”的叫了一声:“我知道了,先上地面再换地下铁过去,跟我来。”


  现在换长谷部当领路人了。想起路来的他心情变得愉快,连路下步伐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他打开话题:“我家旅馆以前的位置你都知道,在那之後没几年就在我们家附近建了地下铁车站,啊,就在难波车站那附近。”


  “那应该生意变得更好啊,为什麽後来搬走了?”见长谷部讲得兴起,鹤丸便追问。


  “之前跟你说过旅馆交给那个小伙子打理了,正因为建了车站就连带其他成本也一并上升,支撑不下去就把地卖了,再在自己老家开一家一模一样的店,倒是远离了市中心战争那几年也没受到牵连,算是走运了。”


  “的确是幸运。”


  “就是啊,但他本人就没那麽幸运了,直到最後都是他姐姐在管理旅馆。”


  “要是一直把难波的地一直拿在手里的话,现在可是发大财了。”


  “就是嘛。”


  两人拖着行李撘上了地下铁,长谷部换一换话题:“你呢?为什麽这次主动陪我来大阪,你去年不就是已经看过広光的刀展出了吗?”


  “顺便看看你家旅馆啊,难得终於认识了旅馆老板,也不妨去怀缅一下。”


  “哈哈,不过是住了几天的旅馆又有什麽好怀缅。”


  鹤丸没说其实是受光忠所托而提邀同行,也许是想为去年四月没去成见広光本体刀展出的长谷部填补一个遗憾吧。说到这点,他不禁赞叹光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因为在鹤丸的故事里,他也受着光忠不少的照顾。


  “我以为光忠也会一起来大阪,他在忙?”鹤丸说。


  “嗯,他女朋友最近身体不适,想留下来照顾她。”长谷部不自然地沉默了一会,又再开口:“你有娶妻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问题会冒犯到对方一样。以他认识的鹤丸虽然表面潇洒甚至有点轻浮,但实际上比谁也看得清世事。也许正因如此,很难想像他会爱上某个人吧。结果鹤丸没有半点踌躇便回答了问题:“算是有过喜欢的女人吧,但我从没娶妻,免得耽误人家……啊,不只是因为付丧神的身份,有很长一段日子我都带着一群兄弟做事,没办法照顾好女人的。”


  “做事?”


  “嗯,做大事。”


  话讲到这样就停住了,鹤丸咧嘴笑了笑,看样子并不打算透露更多。长谷部也没有追问下去,他随鹤丸的视线望向前方,专心引路。

  

  一踏上月台,长谷部马上就认出了所有以前走过的路,双腿自然地引领身体。这是一个相当古旧的小站,广告框被地下冷气熏得泛黄,和旁边沾着铁锈的长椅一样有着老态独有的死气沉沉。下车的乘客只有他们两人,很快地列车驶走,空荡荡的地下铁车站里只剩下脚步声回响。


  乘电梯登上地面,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地下的阴森,却始终掩饰不了街道上了无人烟的冷清。


  “早二十年前这整街道都挤满小卖店和观光客,天天都吵得不得了,现在都没活力了。”


  长谷部沿途为鹤丸介绍每一间拉上铁闸的店铺讲得眉飞色舞,若不是年轻人外貌,他现在就不过是个在怀念过去的老人。


  “前面,前面就是我们家旅馆。”


  那是一间平平无奇的旧式屋子,从规模来看甚至不比乡村的一般住宅大,作为旅馆显然是不足以靠外在条件取胜。可就算论内在,现在也是不值一提,因为在这里工作的就只有一个老头。


  白发苍苍但健步如飞的老头从旅馆里走出来,他堆起满面笑容和皱纹,用苍老的嗓音充满朝气向来人打招呼:


  “国重叔叔,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您。”


  “啊啊,别来无恙?这次又来打扰你了。”


  “怎会是打扰,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这位是您的朋友?也是和您一样吗?”


  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鹤丸向老头打了声招呼但没打算开口加入话题。


  “和我一样?……唔,对,他和我差不多年纪,是老友了。”


  在後面听着两人聚旧,才知道原来老头是之前长谷部提过那小伙子的姐姐的孙子。姐姐自从接手旅馆以来就没从未离开过这地,到死後也把墓碑立在附近的寺庙里,现在就剩下老头一个人住在这房子里。


  鹤丸一直跟在後面没作声,默默被领到房间。老头拉开纸门,最先吸引住视线的是摆放在房间正中央的两份床铺,床铺的被套和床单并不是同一款式。小矮桌上放着蒸馒头作礼物,包装纸上贴着旅馆的名字。他自顾自地整理行李。後来老头说去准备一下扫墓用的东西就离开了,这时候长谷部不好意思地向鹤丸低低头:“抱歉,只顾着跟那小鬼说话……”


  “我没关系。”鹤丸摇摇头,只是感叹一句:“他和那个小伙子像得好像啊,乍见以为是他本人变老呢。”


  “没有很像吧,不过始终是同一血脉,多少也有些遗传到。”


  有一点令人在意的事鹤丸不得不问:“他知道刀的事吗?”


  “我只告诉他我是妖怪。”


  这答案使鹤丸不由得笑了一声,他记得很久以前长谷部并不喜欢承认自己是妖怪,现在听着这两字出自他口中不禁觉得可笑。


  长谷部没有接话,径直拉开墙边的柜门,像在自家一样翻找着里面的东西,最後他拿出一幅用相框框起的照片拿到鹤丸跟前。相中以旅馆为背景,五个人分别坐或站在一个被设计好的位置,从他们的表情上都能感受到面对镜头时的不自在。长谷部指着相片中的人一一向介绍:


  “你看,我妻子和那小伙子你都见过了,这是他姐姐,姐姐手上抱着的宝宝是她儿子,也就是刚刚那老头他爸。”


  相片中,付丧神带着他的眷属融入了一个人类家庭,他就跟那婴儿一样,自身的存在理所当然得彷如是与生俱来。鹤丸不常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事,所以没有在这一刻表达对长谷部的羡慕。他曾经也想过和某个人拍一张这样子的家庭照但始终没付诸行动,说是後悔又称不上,不过就多了一个挠不着的心痒。他对长谷部说:


  “你变了,长谷部。变得话多了。”


  一句乍看似是抱怨一样的评价反而让长谷部挂起了笑容。他笑着把相放回原处,说:“我妻子也这样说过我,说我愈老就愈罗嗦。”


  鹤丸拍拍长谷部的肩,他不讨厌话多的人。





  距今二十年前,丫头刚死去的那时候,长谷部选择了躺卧在东京家里的床上一动不动,如回复了本来的死物之姿以祭祀妻子的死。一躺就是两年,两年里他不喝不吃,没有闭眼也没有睡去,几乎连心跳和呼吸都忘记,只一味在脑海中追逐着亡妻的身影。自己不是生物所以不会死,但无论如何他都想体会一下类似死亡的滋味。太明目张胆的自杀不体面,又怕万一成功死去,在地狱里见到了生前千叮万嘱要爱惜自己的妻子不但不会高兴更可能大发雷霆,他只好打消了去死的念头。就像世间一般的丈夫那样爱妻子又怕妻子,他只敢在寝室小声抱怨:“都跟了妳一辈子,现在才不让我跟妳走偏要留我一个人,真任性。”


  那时,他对生死的界线有一种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暧昧。丫头没有死去,因为她活在自己心里;而自己也没有活着,因为死亡掏空了他的心。想到底,还是把自己变回死物才是最适当的做法。立下心,便关上家中所有门窗以保证没人打扰自己的休息,然後在不久前还跟她同睡的床上小心躺下。让家里的四面墙成为他的棺木。


  一切准备就绪。他瞪着天花,第一个浮上脑海的画面居然是目送她进火葬场的最後一面,在铁闸拉上前他清楚地看见了她如何被火焰吞噬。一下子就湿了眼。既然回忆,还是想一些美好的回忆吧。於是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以丈夫身分陪她回到故乡时,她拉着自己的手向那位艺妓姐姐亲口报喜讯笑得多好看。她低着头,耳根红得像被冬天的寒风吻过,而那双牢牢地握住自己的手是多麽温暖。年轻的她是世上最美丽的一个女人,那时候她有着充满热情的青春肉体,从她身上得到的满足是他所能体验到最美妙的事。真想再一次和那时候的妻子上床。就在这刻,他彷佛听到妻子因为刚刚这想法而骂了自己一声:“老色鬼!”他不禁笑了,她连生气都那麽可爱。就这样,他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哭又笑,任由时间随意流走。


  几年前妻子对他说过,要是将来遇上个好姑娘,希望她的好先生不要孤伶伶地一个人生活。他坦白说:“妳是我唯一的爱情。”他的爱情狂热丶贞忠而盲目,可惜世界上已经没有哪一片海洋能容纳他的爱情,只得任由自己的心枯萎。


  要不是後来药研到家里把他从床上拽起,恐怕至少会再躺个十年八年。原来,连药研的出现也是受妻子生前所托,因为她早就熟悉先生的脾气,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任性。被摆放了两年的躯体奇迹般一尘不染,头发和肌肤的光泽没被绝食影响半分,只有房间多了一股沉淀过的尘埃味。长谷部保持了最体面的外壳。过去的两年对付丧神来只是转眼间的事,妻子的死依然歴歴在目。既然长眠被打断了便老实地爬起床,第一时间是来到妻子的墓地前。


  墓碑只简单地刻了她的名字,旁边蓬生的杂草显示了此处久未有过访客。实际上,长谷部是唯一会为她扫墓的人。既然成为了付丧神的眷属,她早就失去了与他人建立关系的权利,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认识她的人了。她本人生前都不会介意更何况现在只不过是一块冷冰冰的石碑,介意的是她的丈夫。长谷部看着这块没有得到呵护的石碑就觉得妻子的身世太可怜了。他为她清理乾净,用水浇过墓碑,最後在她跟前放了她最喜欢的煎饼。


  望着煎饼,他忽然有了久违的食欲。付丧神大多数欲望都因模仿人类所生的,包括食欲丶色欲和睡眠欲。过去他的欲望都因她而起,吃她做的饭,品尝她的美色,和她同床共寝。他拿起煎饼瓣开两边,一半放回碟子里,一半送入口中。


  “抱歉,一直都没来看妳。”


  他在墓前就地而坐,黑色的裤子马上沾上沙石染成一片土黄。一边吃着煎饼一边向妻子撘话。


  “我休息了一下,尝试去接受妳已经去世了这件事。但结果呢,就算我看不到妳丶触摸不到妳,我还是觉得妳留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我是不是一个很没用的男人啊?”


  墓碑没有回答,他却在脑海中看到了妻子向自己微笑的身影。


  “一直以来都自认为年纪比妳大,所以也一定比妳懂得更多。现在妳就比我懂得更多了,死後的世界是怎样的?妳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能不能代我向长政大人和如水大人问好?”


  他又咬了一口煎饼,把说话停了停,顺手扭开刚刚为墓碑浇过水的水瓶,咕噜咕噜地大口喝了几口。


  “妳一生善良,下辈子一定会誔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爱惜妳的父母和姐姐……等妳长大了妳来找我,我们结婚生个宝宝好不好?我答应妳,这次不会再让妳远离妳的家人,对不起。”


  话讲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哽咽。说什麽大话,他活了几百年都没等到一个人回到自己身边,在这世上再见是不可能了。


  “如果妳觉得活着还是太辛苦,那麽不来也罢,妳等我,过些日子我就来找妳……这些年辛苦妳了,谢谢。谢谢妳为我分担。”


  之後长谷部又对着石碑说了好多话,煎饼吃完了就去买炒面回来,吃完炒面又去买馒头买关东煮,他的胃口就像无底洞一样永远也填不满,要说的话也永远讲不完。他在墓地逗留了一日一夜,一边进食一边对石碑说话,终於惹来途人异样的目光,在通报警察之前,又是药研把他拽回家里去。药研不太会做饭,便为他从附近餐厅买了大量食物回来摆满了家中的餐桌。回到家里的长谷部继续不眠不休地进食,未说完的话又继续对家里的照片自说自话。碟子空了药研又给他给填满,进食的过程足足持续了几星期。


  他几乎把两年份的食物都吃了回去。为的不是填补营养,只是遵循过去养成的习惯而渴求味蕾的享受,再从这种享受中重温过去跟妻子同桌吃饭的时光。填饱了肚,他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起一个问题:“接下来我该做什麽?”


  他把这个问题向药研求助,可惜对方的回答却派不上用场:“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见长谷部回复正常,药研便离开了长谷部的家里。


  除了继续追忆之外,长谷部真不知道还有什麽别的事可以做。他想起了和她有关的其他人,想起了大阪那对姐弟,那家以妻子的名字命名的旅馆。他为这份牵连激动万分,好不容易终於找到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活力重新出现在他身上,为了尽快找到那对失去联络近半个世纪的姐弟他立马就收拾行装,当日就坐新干线前往大阪。


  当长谷部一来到自己当年创立的旅馆的街道,放眼望去都找不到他的目的地。离开一个城市半个世纪,脚下的每一寸都变成了陌生的土地。都怪自己一直跟人类疏远,自从和妻子离开大阪以後他根本就没再想起过这对姐弟。但他知道妻子和姐姐有来往书信,於是他沉思一会,终於让他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书简上的地址。


  在前往新地址的路途上他在心中暗暗做了一次彻底的觉悟,如果那对姐弟还在世的话一定跟他们见面,不要畏惧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他握紧了拳头,心里不住忐忑。在世几百年他一直行事谨慎只为守护自己孤独的自由,然而那对姐弟是唯一的救命草,现在不能再为这种小事所烦恼耽误。


  长谷部拉开旅馆的门,前台的掌柜是一个中年的大叔。大叔一看来人的脸便大吃一惊,都不顾招呼客人只回头望向挂在墙上的一张旧照片使劲地瞪。那是长谷部後来拿给鹤丸看的照片,上面清楚地拍下了长谷部那张没有被岁月划上痕迹的脸。照片里的人和眼前人并不只是人有相似而是任谁都能看出明显是同一人物。长谷部猜到对方的动摇,唯有直接说出那两姐弟的名字,说自己是来探望他们的。


  “那是我奶奶和舅公,请问您是?”


  反问对方身份其实再很合理不过,然而长谷部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能鼓起勇气讲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长谷部国重,是这家旅馆的前主人。 ”


  大叔知道这个名字,因为这就是相中人的名字。眼前所发生的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他不由得地倒抽一口气,说可疑的确是不能令人信服,但他没有把质疑说出口。


  “舅公多年前已经不在了,奶奶现在在阁楼休息, 请您在这稍等,我去通知一声。”


  目送大叔走上楼梯後,长谷部来到那张相片面前。他记得这张相片,这是他和妻子离开大阪前一年和他两姐弟想留个记念所照的。相中的妻子在自己身边神情腼腆又僵硬,没有留下半点平日的和蔼可亲。他看照片笑了笑,心里兴幸自己找到这个还有她的痕迹的地方。


  身後传来了脚步声,长谷部回头看,一位扶着拐杖的老太太正拖着缓慢的脚步向自己走来。老太太看清他的脸先是瞪大眼,开口用颤抖的声音问:“长谷部先生……是长谷部先生吗?好久不见了…… ”


  “嗯……啊,好久不见了。”


  意外地,老太太一看到长谷部的脸就挂起满脸笑容,像以前一样亲切地对他说话,丝毫没有对他的身份表示质疑:


  “京子呢?怎麽京子没跟你在一起?”


  “她两年前去世了。”


  老太太一愣,低下头来,小声地喃喃自语:


  “京子丶京子也走了…… 怎麽会这样子……”她低下头,似乎无法接受好友的死讯,口中又继续念道:“正雄不在了……京子也不在了……”扶着拐杖的手不住发抖,满脸的皱纹更挤了起来,眼泪就沿着这些纹路往下爬。


  一旁的大叔把老太太扶着,说:


  “奶奶她有老人痴呆症,已经搞不清现在的事了。”


  这一年姐姐已经九十多岁了,长谷部尝试向她解释现在的事,可惜老化的大脑拒绝接纳新信息,只好让他反覆着一次又一次。长谷部在这村子住了几个月,每天和姐姐聊着当年的旧事。


  住在大阪那十年是他最喜爱的时光,他和他的新妻在那里建立了共同的友谊和事业,自由自在地享受过恋爱和生活。其实除了旅馆之外,长谷部自己还管理着不少生意,有时是建造投资,有时是黄金买卖,身兼多职只想给妻子最好的生活。工作如此忙碌却总能陪妻子去看看戏逛逛街的秘诀就是不睡觉。多得自己的付丧神身体有着超人的能量,十年里每晚陪妻子上床,一等她入睡就自己起床工作,这样的生活不但没有让长谷部感到半点倦怠,甚至从家庭事业一边不落的忙碌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直到某次妻子半夜醒来发现丈夫不在家里,把佣人全部叫醒也问不出下落,吓得她整晚坐在玄关瞪着门口,一直等到他清晨带着工地的灰泥回家才发现丈夫熬了一次长达十年的夜。那次她前所未有的生气,气得哭红眼。一声不响就半夜溜走的确是他不对,起初以为惹她如此生气的原因是怕他拈花惹草,但後来才知道,妻子正因为相信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想不出原因下甚至以为他凭空消失了。长谷部笑话她,好好一个人怎会凭空消失,这话一出,又惹妻子哭了。她说她就是不知道,如果付丧神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的话,凭空消失又哪里出奇?这下他知道自己确实是把她吓着了,於是他换上一身乾净衣服就拉她回到房间好好睡上一觉。此後妻子跟他约法三章,要熬夜要出门要做什麽都是他的自由,但至少希望他能留张纸条让她留个安心。就算她不说,他也不打算再半夜偷偷溜出门了,因为那天早上抱着妻子睡了半天後发觉,原来睡觉真的很舒服。


  现在的长谷部需要一个人听他分享关於妻子种种,而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有姐姐一个人愿意听下去,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她的耳朵并不灵光。这些日子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衰老正以不起眼的速度在自己身上蔓延。他对这种现象感到高兴,衰老的下一步就是死亡,他期待着。可惜死亡先一步带走了姐姐,到她临终那天长谷部都不肯定到底她有没有认出自己。倒是她的孙子很爽快地理解并接受眼前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因为他确实从长谷部口中知道了关於过去丶关於家族的事,所以他愿意向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一辈的男子喊一声叔叔。


  这称呼让长谷部莫名高兴,不过这次他也没有留下来,谢过对方的照顾後就一个人回到东京的家里,重新打起精神过日子,为的就是好好打理照顾那块刻着妻子名字的石碑。





  这次的大阪之旅以看药师寺展出的広光本体刀为主,陪长谷部旧地重游为辅。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出发前往药师寺。今年的展出依然人气鼎沸,尽管两人真正看见刀的时间只有寥寥数十秒,可已经能让长谷部心满意足地离开。


  “难得展出了,伽罗都不回来日本一趟,太可惜了。”

  

  “去年都已经看过了,为了看一眼自己就撘飞机回来实在太大费周张。”

  

  “要是他肯搬回来日本住就好了,难得我们都聚在一起。”


  “是呢。”


  长谷部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声。


  “长谷部,当一个女人的老公是怎样的感觉?”


  “唔,怎样突然问这问题……”长谷部觉得难为情,看鹤丸嘻皮笑脸但似态度认真。便思索一会,答:“会变老的。”


  两人一阵哄笑。


  “我啊,这几百年来一直试图改变这个国家,觉得反正自己的日子来日方长,终有一天能做到。於是我带着一群兄弟姐妹去做事,做了好多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简直称得上是伟人啊。可惜人类的生命始终太脆弱,等不到想看到未来就死了。你说,这些人多麽可怜,穷尽一生去追求一件等不了的事。”


  “那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就会等到吗?”


  “等不到的,无论如何也等不到的。有些人死去就有些人出生,一直来来回回都是一样的人,到最後所有人都在原地踏步。”


  见长谷部没有答话,於是鹤丸继续说:“但这几年和你跟光忠待在一起时间久了,有点被你们影响。”


  “被我们影响?”


  “嗯,你们的经歴和我很不一样,听你们说着自己女人的事,让我觉得你们比我更懂得做‘人’。”


  “没有这回事,只不过是选择了不一样的路。”


  “可是始终只有去爱丶去成为‘人’才明白哀愁,懂得生命的本质。我觉得这是我们从刀化身为人其中的一大任务。”


  鹤丸仰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说:


  “真好,我也想谈恋爱啊,然後回来给你们讲故事。”


  “我想,我已经把故事讲完了。”


  这一句话来得很唐突,鹤丸对他笑着反问:


  “可以讲的故事不是还有很多吗?”


  “都不紧要了,没人想要听的,还有我记得这些事发生过就好。”


  “这样喔……你会一直记住这些事到什麽时候?”


  “我不会忘记的。”


  “我以为你会像忘记前主的事一样,把珍爱的妻子也忘记。”


  长谷部自嘲地笑了笑:


  “那不一样,就算我自私一点,为了不想让自己沉浸过去而选择忘记长政大人都好,他的存在他的名字也确确实实地留在这个世上。而丫头……而我妻子不一样,能把她记住的只有我一个。可以的话,我想永远把她记住。”


  “那你继续讲啊,我也认识她,我跟你一起把她记住。”


  鹤丸拍拍长谷部的肩,对他笑说。






第六章   完

TBC?



這章可能是結局,可能不是。心情就像長谷部最後的台詞一樣,這篇故事講不下去其中一個原因是太沉重了。


這個故事的主題是從長谷部角度思念亡妻,看他獨自面前漫長歲月的孤獨和生命的虛無。動筆原因都是為自己而寫的,從愛而生的哀愁最淒美也是我最憧憬的故事,所以請了最愛的長谷部擔當主角。因為更新得慢所以每次更新都會翻看一次前面的故事,今次是第六章,前面已經累積了一定份量的故事,於是把故事一口氣看下來的時候居然深深有種在吃大刀子的感覺。自己的文字是否有打動別人的力量我不知道,但至少這個故事是以最能打動我自己的方向下努力展示出來的。在我眼中它已經插了我十萬刀。儘管這正是我所追求的效果而我也為這篇故事感到自豪,但我不禁想,故事中的先生還要有多麼可憐這個故事才能作結呢?故事是有大綱的,當然講下去的故事也是圍繞著人生中的哀愁展開,而這是不會終結的。其實後面還有光忠的故事,看這個趨勢當然也知道那不是個特別快樂的故事,但光忠的性格和先生很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相反,就算講同樣主題的故事氣氛也會相對明朗。所以講下去的話,可能直接用光忠的角度講更好。至於先生,我只想寫十萬平行世界講他和丫頭的傻白甜戀愛故事補償一下自己滿是傷痕的心。話說現在看多了明治時代的故事,一下子就腦補了他們的故事。

希望下次能好好談戀愛。


還有,謝謝讀到這裡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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